“車貸帝國”微貸網覆滅 微貸網的立案也波及其股東
微貸網目前的辦公地隱藏在上城區筲箕灣79號附近的隱秘小樓內,附近兩公里外雜草叢生的將臺山停車場,曾被視為浙江最牛豪車墳場,巔峰時該地停滿了爆雷的P2P平臺實控人待處置的豪車。
起高樓,宴賓客,樓塌了。這一次塌樓的是美股上市公司微貸網(NYSE:WEI)。
7月4日晚11時許,杭州市公安局上城區分局通報,依法對微貸(杭州)金融信息服務有限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立案偵査。目前案件正在依法偵辦中。
2011年7月成立的微貸網,從事以汽車抵押借貸為主的P2P業務,2018年11月赴紐交所掛牌上市時,其披露的在貸余額有200億元之巨,交易規模排名杭州第一、全國網貸行業穩居前十。
微貸網官方介紹稱,其是中國最大的汽車融資解決方案供應商,采用“抵押登記+GPS系統”形式的汽車抵押模式,微貸網主要收入來自向借款人、投資者收取的服務費,包括貸款撮合服務費、貸后服務費。
微貸網原辦公室位于杭州錢江新城財富金融中心。7月5日下午,時代周報記者走訪其原有的41層、42層及50層辦公室,均人去樓空,一片廢墟感,與窗外林立的高樓和閃著金光的錢塘江反差頗大。該寫字樓一位物業人士透露:“微貸網早前就已搬離。”
微貸網目前的辦公地隱藏在上城區筲箕灣79號附近的隱秘小樓內,外面并無任何標識,僅余不多的員工在處理后續事宜。而在這附近兩公里外雜草叢生的將臺山停車場,曾被視為浙江最牛豪車墳場,巔峰時該地停滿了爆雷的P2P平臺實控人待處置的豪車。
作為微貸網實控人,姚宏出身草莽,曾一度認為“風控”無意義的他在一路狂飆之下最終失控。
7月5日,接近杭州市公安系統人士向時代周報記者證實:“微貸網在4日被立案調查,當日晚間姚宏在內的高管們被取保。”
“微貸網的處理方案經過了較長時間的多方角力,這算是折中方案。現階段對網貸平臺的處置比過去要溫和,一方面杭州網貸平臺基本都在處理中,微貸網差不多是最后一家;另一方面是微貸網特殊,是上市公司、金額大、涉眾廣、負面影響大,需要管理層繼續追討債務,所以留了時間窗口。”前述接近案情的人士透露,“目前微貸網的窟窿在40億元左右。”
從2018年中期開始,杭州成為P2P行業爆雷集中地,而號稱“車貸帝國”的微貸網恰是知名度最高、堅持時間最久的一家,其成長、繁榮及敗落史,是整個P2P行業的一個縮影。
“國家在2014年鼓勵互聯網金融創新后,P2P平臺野蠻生長,由于監管未及時補位,P2P模式異化,即便后期合規整改,但已尾大不掉,很多平臺均存在資金池、自融、假標等問題,最后平臺和投資人付出了沉重代價。”一位業內人士對時代周報記者如是稱,“微貸網和姚宏代表了P2P從興起、到繁榮再到衰落的全過程,像是黃粱一夢,令人唏噓。”
姚宏其人
微貸網實控人為現年40歲的杭州淳安籍商人姚宏。
據姚宏身邊人員向時代周報記者介紹,姚宏老家位于淳安縣楊旗坦鎮(現汾口鎮)最西邊的村落,交通不便、經濟落后,該地距離淳安縣政府所在的千島湖鎮,早年坐車、坐船需輾轉五小時。
在1996年就讀浙江商業職業技術學院前,姚宏從未離開過千島湖。發跡后,姚宏本人仍保持著草莽出身的爽直風格,但對中專學歷略有忌諱。公開履歷中,他曾就讀中歐國際商學院EMBA,早年經歷已被抹去,“姚老板很少提及過往,曾私下在酒后聽其談起早年的苦,還是會動感情”。
中專畢業后,姚宏曾倒過火車票,賣過電話卡,干過城商行的信用卡催收,對金融領域并不專業,在早期接受媒體采訪時,姚宏甚至一度認為“風控”無意義。
在業內有識者看來,杭州的P2P行業創業者分為兩類人,一類是以挖財李治國、銅板街何俊等為代表的阿里系創業者,屬互聯網大廠早期員工,有一定的財富積累,屬洗腳上岸型;另一類是光腳草根創業型,則以微貸網實控人姚宏為代表。
姚宏路子較野,相對簡單粗暴不遮掩。杭州某商業銀行一位人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早年微貸網曾找到該銀行談合作,姚宏本人亦出面,主要是要銀行的資金通道,“給的條件誘人,提出的模式新穎但不太合規,膽子大,沒敢接”。
另一方面,姚宏本人頗講義氣,對有多年交情的同學亦多有照顧,微貸網高管曾有多位是其同學。前述姚宏身邊人士提供的細節是,微貸網上市前,姚的多位同學曾突擊入股,但微貸網的股價此后一落千丈。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前,姚宏本人以個人資產回購了老同學們當年高位買入的股票,“虧損由他本人承擔”。
7月5日凌晨0時48分,姚宏及親近高管同時發了一條朋友圈“不念過往,不畏將來,全力以赴”,以此向外界示平安。
6日,時代周報記者數次致電姚宏本人,其電話一直處于無人接聽中。
近3000億擴張
2011年7月,姚宏個人出資創辦微貸網。當時,全國的P2P平臺僅約20家。
和一般P2P公司不同的是,微貸網借款人抵押物主要為汽車—全國車貸業務的模式起于微貸網。
微貸網的車貸一般為3萬―20萬元,期限為1―36個月不等,年利率為20%―36%。姚宏還顛覆了此前行業把汽車押在倉庫的做法,放心地讓客戶把車開走,使汽車抵押模式變成了半信用的模式。
這種變通源于姚宏常年在基層摸爬滾打的智慧,“其他平臺一般給車只裝一個GPS,而微貸一般會裝三個GPS。”一位業內人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需要指出的是,微貸網殺入車貸領域正趕上了風口,僅四年時間,微貸網就沖到行業前10。到2020年2月,微貸網累計借貸金額達2986.63億元。
高速擴張的微貸網獲得資本的青睞。從2014年6月至2018年11月期間,微貸網有過7次融資,是浙江省首家引進億元戰略風投的平臺,投資方包括漢鼎宇佑、浙商創投、嘉御基金、國盛金控等機構。
資本的加持促使微貸網進一步做大規模。財報顯示,2016年、2017年、2018年,微貸網凈利潤分別為3.23億元、5.16億元、7.11億元,持續三年盈利并高增長。
高速發展的微貸網體量變大,高峰期時其在300多個城市中建立起了一個由517個服務中心組成的全國性網絡,員工超過16000人。隨之而來的是管理風險,諸如打爆通訊錄、私自拖車等員工行為引發用戶不滿。
一般而言,如果面對借貸人連人帶車的突然消失,或者將車二次抵押,微貸網會“先兵后賓”—先派員工設法搶車,但若搶不回來,再去和同行協商,但這種典型的暴力催收做法也讓微貸網游走在法律邊緣,甚至惹出刑事責任案件。
中國裁判文書網的信息顯示,微貸網多次涉及刑事訴訟案件,曾有員工因借貸糾紛毆打借款人致輕傷。
一個不容忽視的背景是,從2018年中央決定掃黑除惡后,微貸網原有的催收模式變得不適用。如何平衡逾期與催收之間的關系,即用更合規的手段催回借款,成為它的困擾。
“車貸的底層資產壞賬很高,且貶值快。”前述業內人士稱,“P2P平臺的資產都比較差,而且假標、自融的亂象普遍,微貸網也存在這樣的問題。”
山雨欲來
微貸網的危機在2018年下半年即有預兆。
這一年七八月間,杭州成為P2P平臺爆雷的集中之地,包括牛板金、人人愛家、云端金融、祺天優貸、佑米金融、小九金服、金柚金服等多個P2P平臺被立案偵查。
爆雷潮之后,明確了對P2P主體責任的地方政府開始動真格。以杭州市為例,在2018年11月后開始逐步約談中小平臺,要求清退。
更為關鍵的是,地方監管部門開始正視P2P風險對社會的外溢性,在P2P整治中,要求對底層資產穿透式檢查。
微貸網恰是在這波危機中選擇上市。2018年11月15日,微貸網在紐交所掛牌上市,但姚宏本人自2018年下半年后就被邊控,已不能出境。
知情人士透露稱:“微貸上市敲鐘時是在杭州電視臺搭了一個與紐交所幾乎看不出區別的敲鐘臺,姚宏本人在杭州敲鐘,而另一撥非核心高管在美國敲鐘。”
進入2019年,除了被大面積清退、立案等,P2P平臺最常見的轉型思路為轉型助貸,微貸網亦曾想往此方向努力,但進展不大。為了求生,微貸網還上線過包括微新貸、多米貸、車主貸、微易融等多個現金貸產品,但效果并不佳。
2019年11月15日,全國互金整治領導小組和網貸整治領導小組聯合印發的《關于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轉型為小額貸款公司試點的指導意見》(整治辦函〔2019〕83號)(即“83號文”)指出,可申請轉型為全國經營或單一省級區域經營的小額貸款公司。83號文對P2P平臺轉型網絡小貸設置了存量業務化解的過渡期。
2019年12月12日,微貸網曾公告稱,正在努力申請網絡小貸牌照。
轉型小貸符合監管指引的轉型方向之一,但并不容易。根據83號文,全國經營的小貸公司的注冊資本不得低于10億元,且首期實繳貨幣資本不低于5億元,同時還不得低于轉型時借貸余額的十分之一。
此外,根據83號文中,P2P轉型網絡小貸后,雖然其杠桿率比傳統小貸公司的1―3倍要高,但不得超過5倍上限。
“對于流動性存疑的P2P平臺而言,5倍杠桿對資本金的要求依然非常高,假設微貸當時的借貸余額規模為100億元,按照1:5的杠桿,其凈資本需要達20億元,首期實繳貨幣資本不得低于10億元。”接近微貸網人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不是微貸網愿不愿意轉型的問題,是有沒有這個能力轉。”
到2020年初,包括湖南、山東、四川等10省區市已公告清退轄區內全部P2P網貸業務機構。互金整治領導小組和網貸整治領導小組在3月31日披露的數據顯示,全國實際在運營的網絡借貸機構(即P2P)有139家,而有近5000家退出。
微貸網危機浮出水面,是在2020年2月。微貸網以疫情困難為由,宣布停止兌付本息,在投資人中引起軒然大波。
4月29日,微貸網公布與寧夏順億資產管理有限公司(AMC)合作,形成了一個可以縮短回款期限的資管方案向全體客戶開放,用戶將其在微貸網的標的債權先轉讓給一家AMC公司認可的第三方公司。第三方公司跟AMC公司建立合作,將債權進行打包整合轉讓給AMC公司,并由AMC公司提供資產管理服務。
在這項資管方案下,微貸網用戶的回款時間縮短至18個月,在原有債權本金的基礎上支付年化2.25%的利息,按照等額本息的方式每月收回本金和利息。
據接近杭州市金融辦人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上述方案已經談成,但該方案的瓶頸是,如果未按照計劃兌付,微貸網將履行擔保方義務進行兜底。這意味著還需要一個國資平臺來做擔保,“考慮到微貸現狀,沒有一家國資平臺愿意來做擔保”。
7月6日,時代周報記者聯系順億資產,該公司相關人士沒有就此事發表評論。
前途未知
微貸網的立案也波及其股東。
目前,微貸網的大股東為姚宏本人,第二大股東是上市公司漢鼎宇佑(300300.SZ)。
漢鼎宇佑得以入股微貸網,源于微貸網實控人姚宏與漢鼎原實控人王麒誠均為千島湖同鄉,兩人同齡、私交甚篤。
“姚老板控制欲較強,希望能牢牢把住實控權,鼎盛時期曾拒絕了很多意向資本,而唯獨讓王麒誠入了很多股。”一位業內人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如今看來,漢鼎宇佑的這次投資給其帶來巨大損失。2月28日,漢鼎宇佑披露公告稱,因參股微貸網計提減值6.72億元。
7月5日,漢鼎宇佑公告稱,截至2020年第一季度末,公司對微貸網的長期股權投資賬面價值余額為1.55億元。預計6月末,公司對微貸網的股權投資賬面價值余額為0.76億元。
7月5日下午,漢鼎宇佑董秘葉興波告訴時代周報記者:“此次微貸網事件,不影響公司既定的聚焦主業的戰略,上市公司會用短期的業績陣痛換取未來的輕裝上陣。”
根據微貸網4月披露的信息,其現在幾乎全員轉為貸后催收人員。其中,總部部門人員321人,平臺主要管理層、關鍵財務、重要技術崗位人員保持穩定。除了電催中心210人負責催收外,線下門店2718人也全部轉做催收相關工作。
今年6月,微貸網公告,“將于2020年6月30日前退出網貸行業,不再經營網貸信息中介業務”。
7月5日,浙江天韻律師事務所律師何立志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微貸網被定性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而非集資詐騙,這兩個罪名的量刑差距很大,“集資詐騙罪有最高徒刑有死刑,而非吸目前最高也就10年有期徒刑,兩罪的區別主要表現在犯罪的主觀故意不同,集資詐騙罪是行為人采用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方法意圖永久非法占有社會不特定公眾的資金,具有主觀故意;而非吸是臨時占用投資人的資金,行為人承諾而且也意圖還本付息”。
在正式立案前,微貸網在5月27日披露了該公司2019年第四季度及2019年全年未經審計財報。報告顯示,2019年全年,微貸網營收為33.58億元,同比下降14.2%;凈利潤2.63億元,同比下降56.46%。
微貸網在美股上市后,股價最高曾漲至13.63美元/股。截至7月2日收盤,微貸網股價為1.33美元/股,當前總市值已不足1億美元。
根據第三方平臺網貸之家的監測數據,截至7月5日,微貸網待還余額為63.23億元,待收投資人數為22.25萬人,待還借款人數為18.17萬人。
目前,微貸網的催收工作被納入政府整體處置,受政府統一管理、監督及指導。
在微貸網被立案調查后,杭州剩余的P2P平臺已所剩無幾。7月5日,51信用卡、挖財兩家平臺相關人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所屬平臺已經“安全著地”。
責任編輯:孫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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